文 / 季元振

我的朋友从加拿大回来，他在渥太华的一家建筑设计事务所工作己经十年。这家事务所有一百多人，全是建筑师。承担的设计项目主要是政府为百姓建造的公立医院。事务所在加拿大做医院设计是有些名气的。这次他回国路过北京，我们相见。

这些年来，国外回来的人不少，但大多数是去读学位的，真正在国外事务所扎扎实实做工程的人并不多。许多国内去的建筑学专业的毕业生大都转了行。前些日子我的另一位朋友从美国回来，他是两年前去的，想到那里去工作，但美国经济萧条，工作不好找，只能返回，所以在回国的人中间真正能从西方学习到工程经验的人实在不是很多。

改革开放后年轻人纷纷走出国门，大家都希望他们能像梁思成、杨廷宝那一代人那样，把西方科学的思想和方法带回国内，可惜在现阶段的中国这件事恐怕还办不到，因为这些思想和方法没有生存的土壤。入乡随俗，为了挣钱，他们也不得不迎合甲方，不少人已经放弃了西方设计的理性原则。从他们的工作中，更无法了解到西方设计界真实的现状。

这次朋友回国，向我介绍了他们事务所的工作情况。从他的介绍中可以看到我们之间的差距，也可以了解到西方人的建筑价值观，以及西方设计事务所是怎样做建筑设计的。

下面是我们的一段对话 ：
问 ：公立医院在加拿大大约占多大比例？
答 ：70％。

问 ：一个医院设计，你们的设计周期有多长？
答 ：3 年。一个 3000 ㎡的医院，通常要 3 年。

问 ：为什么要这么长的时间？
答 ：因为设计得细致。我们设计的每一个房间都要与使用者直接见面。我们要做家具布置，比如病床放在哪里，各种管线布置在哪里，医疗设备和器具的位置，医生用的电脑位置和各种电器的插口的定位。而且每个医生的要求都不完全相同，设计会因使用者的不同而有差异。设计好的图纸在施工时管线从来不会打架。

问 ：你们的业主最关心的是什么？
答 ：功能和投资。

问 ：做方案要向医院院长汇报吗？
答 ：医院院长只负责与事务所签合同，他要管投资控制。我们的图纸设计完成后要交第三方做工程预算，如果超过了政府投资，就必须修改设计。设计时的功能设计只与使用者沟通。

问 ：在中国有的业主会在功能都未完全明确时就要效果图，而且凭效果图确定建筑方案，选择设计单位。效果图定了后，再去凑功能。加拿大的业主怎样对待形式与功能的关系？
他听完我的问题后笑了，说：“我们不做立面设计，根据外部和内部的条件，我们组织好环境、功能和流线。门窗的尺寸和位置都是根据使用的合理性决定的。我们只是做一些立面的处理。比如曾有个项目，方案己经做好，立面设计的工作交给了我，我只花了半天不到的时间，画了一张草图做了一点立面处理，就通过了。”

问 ：你们是专业事务所，与其他事务所是怎样配合的？
答 ：合同关系。如果因为设计原因造成配合单位的返工是要付费的。

问 ：如果由于业主的原因呢？
答 ：业主付费。

问 ：你们是怎样保证各专业配合的准确性的？
答 ：靠计算机软件，我们全是采用“外部引用”的办法来制图。无论哪个专业做了设计修改，别的专业立即就知道了。

问 ：你在国内也做过多年设计，你认为与在加拿大做设计有什么不同？
答 ：加拿大的设计要细致得多。比如在中国，窗台高度总是 900mm ；但在加拿大，我从来没有做过 900mm 高的窗台。窗台高度是由砌块高和构造来决定的，可能是 950mm，也可能是 880mm。而且在加拿大设计周期要长得多。我刚到时去找工作，我把我设计的工程图纸带去给他们看，他们都不敢相信，我怎么可能在一年里完成规模那么大的几个工程。

问 ：你们的图纸要做到什么深度？
答 ：我们是没有标准图的，一切都要设计。设计幕墙要画幕墙构造，当然最后还会有幕墙公司的配合。

问 ：设计政府工程，政府要进行方案招标吗？
答 ：一般不做方案招标，政府根据设计单位的工程业绩、设计实力，在几家有同类工程经验的单位中去选择。上一次有个工程我们就没有被选中，让别的事务所拿走了。

问 ：你们事务所内部是怎样管理的？
答 ：我们是公司制，公司对员工的管理是严格的，每个员工都要记录下自己每天七个半小时的工作情况，比如几点到几点做了什么项目的哪一部分工作，向你的上级汇报。每个项目都有专门的人负责。每周老板都要召开各项目负责人的例会，所以老板对全所一百多人的工作情况都十分清楚，对每项工程的状况也非常清楚。

问 ：你现在负责什么样的工作？
答 ：管理层的最下一级，每周都要参加管理层的会议。

问 ：管理层的工资待遇是否比一般设计人员的高？
答 ：不一定。管理层是年薪制，加班没有钱。设计人员有底薪，多劳多得，加班可以拿加班工资，加班工资很高，所以公司一般不希望员工加班。

问 ：与国内设计公司相比，你还觉得你们的事务所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答 ：每个项目公司都要派工地代表，这些人一般都有设计执照，也就是注册建筑师，他们有丰富的工程经验，他们的工资一般都比较高。

我相信上面这段对话一定会对中国的建筑师们有所触动，对设计院的内部管理会有所帮助，所以我把它写出来。我希望大家一起来思考 ：什么是现代主义的科学的设计方法？什么是“功能主义”？建筑是艺术吗？现代主义死亡了吗？我国现行的设计流程是正确的吗？我国民众的建筑价值观是正确的吗？我们业主选择方案的标准是与国际接轨的吗？外国人为什么在自己国家做设计如此强调实用和经济，一到中国就追求标新立异？到底原因出在哪里？如此等等。

原帖地址：http://www.abbs.com.cn/bbs/post/view?bid=1&id=339696676&sty=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