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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引言

古语有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青龙山名为“青龙“，是否真的有神仙尚未可知，但是这座山，的的确确是有龙的。



十余年前在湖北郧县，有货车司机车轮陷入泥坑，于是求助于当地农民，农民用石礅墩垫于轮下拉出货车。事后，司机将圆石带出山沟，被指认为恐龙蛋，此事成为地质新发现。


▲图源网络

恐龙蛋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及观赏价值，为了保护这些石礅墩，使其免遭“盗蛋高手”侵害，同时保持地质遗址博物馆的在地性，恐龙选择在何处下蛋有其必然性，采用原址展示更具有科研意义，青龙山恐龙蛋博物馆的建造被提上议程。


02 先有蛋 壳怎么做？

既然是恐龙蛋博物馆，那么首要任务就是给石礅墩们一个家。


2.1项目区位

青龙山，位于湖北省十堰市郧阳区，周围星罗棋布着大大小小的村落，生态环境优良，一眼望去，可谓是青山绿水环抱的原生态基地，不愧是恐龙选中的产蛋圣地。场地是70多米长，存在15 米高差的起伏的山地地形，该如何完成这个设计，实在是个挑战。


▲图源网络


2.2 人群流线

要进入恐龙蛋们的藏身之处，一共有两条路。

西侧道路将基地与村落相联系，可以供参观者开车或步行前往，同时也是进入基地的主要道路。东侧道路则是一条步行小道，将整个恐龙蛋遗址圈了起来，后续挖掘研究工作完成后，这条道路将会是联系整个遗址公园的环形步道。


▲交通流线

显然，西侧的主干道会给参观者带去更多的便利，于是建筑西侧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建筑的主入口，而考虑到公园后续的规划建设，建筑东侧同样设置了一个次入口，使建筑成为环形游览流线的一部分。


▲建筑入口

建筑作为恐龙蛋遗址，主要的使用者分别有挖掘人员、研究人员及普通参观者，西侧的主入口可以给予携带工具的挖掘人员与开车出行的普通参观者以最大的方便，也成为他们进入建筑的主要选择。而研究人员则可以通过环形步道考察遗址的自然环境再通过次入口进入建筑，增加考察的丰富度。


▲使用人群

在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按照一般设计博物馆的思路，既然有这么一大块地做文化建筑，那么一定要做得蓬勃大气，成为青龙山的地标性建筑！就像古根海姆博物馆，将造型玩到极致，还能带动产业转型和城市更新，引发“古根海姆效应”。


▲图源网络

稍等一下，先不说这项目造价低廉，又地处深山，估计难觅高水准的施工队伍，过于前卫的造型也会与周边的建筑格格不入，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里冒出一堆扭曲的钢铁也太叛逆了。既然这是恐龙蛋们的家，那么不如问问恐龙蛋们想要什么样的房子，毕竟甲方的要求才是重中之重。


2.3 先有蛋 壳怎么做？

地质学家们将恐龙蛋从地底找了出来，恐龙蛋们说：“既然妈妈选择了在这里下蛋，这里必然是风水宝地。” 地质遗址博物馆应具有在地性，恐龙选择在何处下蛋有其必然性，采用原址展示更具有科研意义。



于是，建筑师决定用一个方盒子将恐龙蛋群罩起来，根据遗址大小决定空间、平面、布局和走向。



然而因为基地地形起伏甚大，且建筑为遗址保护博物馆，没有理由改变蛋群赖以存在的原始地表状况，铲平，是不可能铲平的了。面对坡度变化不规则的地形，合理的体型处理方法就是按地形坡度变化规律将大体块切开，变成数个分离的小体块，再根据地势将它们一个个放置在基地上。



大自然是纯粹的曲线爱好者，山地的等高线当然不可能是横平竖直的。在体块分割完成后，再根据等高线的形状及蛋群的位置对各个小体块的形状进行修剪，为自然光线的进入创造条件。



基础形状是修好了，但是体块也变得愈发零碎，在室内室外穿梭终究不是个办法，化整为零之后，就是变零为整。

在体块彼此之间，填入小三角形体块来补全空隙，建筑外部用不规则的凹入型侧窗相连接，打破黑暗空间的连续性。




2.4 蛋有家了，是时候迎接客人了

虽然说这是恐龙蛋的家，地是不能铲平了，但是总是会有访客的，15米高差的坑坑洼洼的红土地，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爬上去的。如何让的恐龙蛋们华丽地迎接它们的客人呢？人类很麻烦，他们是一种需要平面的生物，总不可能让他们在高差达到15米、起伏不平的土地上行走吧，不仅客人会感到不适，重度社会恐惧症的恐龙蛋们也不愿意与陌生人亲密接触。


▲高差示意图

于是建筑师设计一条顺应地形的步行栈道。因为青龙山恐龙蛋化石群遗迹，已在原有保护大棚中实现了基本挖掘，建筑师便以蛋群分布为基本前提，在其间设置木质栈道，木质栈道引导使用者进行远离地面场地内蛋群的游走动线，并且为数量较多的蛋群设置了观察平台。





根据步行栈道的起伏，建筑师也调整了屋顶的起伏，在行进过程中，参观者将会体验到豁然开朗的感觉，同时空间的高度也跟恐龙蛋的数量产生了联系，形成了一个个小展厅。



在挖掘现场，恐龙蛋群是展示的最高价值所在，黑暗的环境有助于创造具有久远历史的遗址的神秘氛围，而利用光来讲故事，就是刻在建筑师DNA里的拿手好戏。

这里没有电动恐龙投币下蛋的“编故事”模式，也没有以照片文字说明为主的传统视觉表达模式，只有恐龙蛋自己在讲述着7000万年前，所发生的故事。

恐龙蛋群插入光筒，经由光筒折射进入室内的北侧天光集中照亮蛋群，光筒以恐龙蛋的分布定位平面，再根据恐龙蛋的数量设计尺寸。天光穿过光筒投在恐龙蛋上，照度约400lux，适合舒适观看展览，而栈道的射灯照度约20lux，恰巧足够照亮前路，这种光的营造形成明暗的鲜明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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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应对山里大温差气候，建筑采用了双层百叶的透风阻光系统，自然调节室内温度，位于体块转换处的可调节侧窗，其内侧为可开启的双玻窗，外侧则为彼此成90度设置的双层百叶，如此构造保证了通风阻光：自然风有利室内降温，而双层百叶则可实现对光的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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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的屋顶元素提取自双层瓦屋面这种南方的民居屋顶，按照国家规定，核心保护区附近的村民必须外迁，村民离开后所余旧宅的小青瓦可以被循环利用。

设计团队收集了这些旧瓦并将它们置于混凝土现浇板上，二者之间留出20厘米的空气间层，这种做法可以明显降低经由屋面传入的热辐射，达到降低室内温度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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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两种双层百叶和双层瓦隔热手段，即使在炎热的湖北，这样被动式防热的建筑，室内依旧能保持较低的气温，不需要额外的设备辅助。


2.5 表皮设计

“恐龙在这儿下蛋有它的必然性，我希望做原址保护，而不要把这些蛋挪到一个被称为博物馆的房子里面去孤立地展示……我想把它做成一个黑房子，黑黑的，很神秘。形容它像一个刚出生的老头，生下来不是婴儿，房子一盖好就是那么老，再过几十年它还是那么老，没有时间的变化。因为你想想，恐龙，七千万年的事情，我们这种短暂的时空还说啥呀。”

建筑基地地处深山，且甲方的预算实在有限，关于表皮的处理就很好地体现了建筑师对在地建筑的思考以及因地制宜的应变能力。湖北盛产竹子，于是竹跳板，当地最廉价的施工用品，就被作为了现浇混凝土外墙的模版。表皮大致平行的粗糙肌理，既可以创造遗址保护建筑的沧桑感，又降低了对施工团队的要求，当地方言谓其“以歪就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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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既有几千万年前的恐龙蛋，又有几十年前的旧瓦，还有刚刚建成的建筑，建筑空间对地形的嵌合，以及不同时间段的凝结，使得这小建筑充满着历史感与场所感。

建筑师根据恐龙蛋的空间分布结合场地地形的竖向变化，决定了建筑的形态。这样一座建筑，尊重了场地现状，历史和考古发掘，是7000万年前的恐龙，参与挖掘工作的地质学家以及建筑师共同完成的作品。

这就是青龙山恐龙蛋博物馆一期，中国唯一入选“Dezeen 2016十座公共建筑”的作品。


03没有了蛋 壳怎么做？

一期博物馆完成了，还没等大家松一口气，地质学家又发来了新的消息。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先听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恐龙蛋博物馆第二期要准备做啦！”

“真好，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上次我们先找出了蛋，你们给了它们一个家，这次它们说要先有个家，才愿意出来。”


3.1 蛋藏起来了，但它说想要有个壳

遵循考古保护与挖掘的一般流程，地质学家们为了保护恐龙蛋，会先在挖掘区域修建大棚，然后开始挖掘工作，挖掘工作完成后再考虑将原址建造成为博物馆。然而这次情况有点特殊，地质专家制作了简易保护棚，保护棚导致了温室效应，而温室效应不仅不利于保护恐龙蛋，而且还因其彩色光源影响展示效果。



于是地质学家们紧急呼叫建筑师来帮忙，并提出了几个让一般人望而却步的要求：

1、 恐龙蛋在哪里我们也不知道，只能划出大致的范围；
2、 湖北气候夏热冬冷，要让挖掘人员和恐龙蛋都舒适；
3、 以后这里就是永久的博物馆了；
4、 基地的地形起伏很大，但是不可以改变蛋群赖以生存的原始地表状况。



懂了，甲方这次的意思是：

1、 建筑内形成通用空间，项目采用覆盖整个地块的大跨度结构，划出范围内不可以落柱子；
2、 通过表皮进行被动式手段防热，拯救大家与湖北的奇怪气候之中；
3、 要保持结构的稳定性，同时要考虑后期相关布展设计；
4、 要保留基地内的地表状态，不能一下子铲平了。


3.2 生成过程

与一期相同，西侧道路将基地与村落相联系，可以供参观者开车或步行前往，东侧道路则变成了地质公园的环形步道，二期的博物馆也是在其中，份量最重的关键一环。


▲项目区位

作为环形步道的一部分，显然，建筑的东北端与东南端连接一期博物馆处，都可以成为建筑的主入口，对入口的选择主要依赖于参观者是希望先参观恐龙蛋再了解详细知识，亦或者反之先熟悉了背景知识再参观恐龙蛋。


▲交通流线

建筑主要的使用者同样也有挖掘人员、研究人员及普通参观者，东北侧的主入口会是挖掘人员与研究人员的首选，毕竟这里仍旧是一个挖掘现场，需要携带大量的工具。东南侧的入口则更多的会是参观者的选择。


▲使用人群

基地里的恐龙蛋藏于地下，目前尚无仪器可以透视大地精确找出它们的身影。地质学家们凭借专业知识，经过了详尽的勘察和定位，大笔一挥，就是这里了！



这是7000万年前下蛋的恐龙选的风水宝地，也是地质学家勘察分析后划出的基地范围，因为恐龙蛋的出现，二者穿越7000万年建立了联系，共同决定了建筑的平面形态。

下一步就是要决定建筑的空间形态，让这个建筑支棱起来。这时候就轮到了建筑师登场。仔细研究过地形跟基地范围后，建筑师认为照搬之前的生成方式肯定是行不通的，既然一期博物馆的单间小房子做不成了，那么就给恐龙蛋它们做个连通的大房子吧。

于是建筑师大笔一挥，定下了建筑的基础形态。



基础形态定下来了，紧接着就是选择合适的建筑结构，结构是建筑的骨架，骨架搭好了，建筑才能够支棱起来。

恐龙蛋博物馆二期最大跨度超过了50米，建筑全长超过了150米，要让这个建筑站稳脚跟，确实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众所周知，三角形是最稳定的形状，然而三角形的空间往往给人过于逼仄的感觉，且空间利用率较低。既然这样，让三角形的边稍微伸展一下，变成一个半圆形怎么样？





同时因为建筑平面形态跨度变化较大，在同一高度的空间里，越宽敞越会显得压抑，所以也需要根据跨度的变化调整高度，这种做法也会使建筑的结构更牢固。入口的两端稍微上翘，表达恐龙蛋们迎接客人们的热情。



常见的大跨度建筑结构主要包含了网壳结构、网架结构、悬索结构、膜结构、薄壳结构五种，考虑到要更好地展现空间形态，网架结构、悬索结构都不是理想的选择，而膜结构耐久性差且隔热性差，也不能满足甲方的要求。

那么薄壳结构怎么样？施工团队说，太难了得加钱！

最后，还是标准化定型化设计，工厂预制，现场装配，可替换更新，地面的支撑点也可以进行微调节的网壳结构成为了最后赢家。

甲方的要求一，完成！



虽然但是，之前说古根海姆博物馆扭曲的金属很叛逆，现在的钢铁大房子就不叛逆了吗？让我们先看一眼建好后的建筑长啥样。

妈耶，钢铁巨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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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表皮设计

在表皮体系上，设计师从地形和太阳高度角为参考，曲线起伏强度和密度为因素，生成多种设计屋面形式，再生成根据屋面边线调整疏密及转动角度的90度夹角双层百叶立面体系，并最后综合多种因素决定最终建筑的形式。如此构造保证了通风阻光，自然风有利室内降温，而双层百叶则可实现对光的阻挡，与此同时，建筑的底部和两端再设置百叶窗进行通风。

甲方的任务二，完成！

既然看起来像剑龙，那就来点鳞片吧。屋顶全部以四棱椎逐个拼接，塑造恐龙的鳞片造型，材质则全部采用金属板，具有轻便、耐腐蚀、方便后期维护等优点，同时也不需要担心网壳结构在荷载的作用下,容易因变形而失去稳定并最后导致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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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网络

甲方的任务三，完成！


3.4 迎接客人啦！

关于不平整的土地嘛，结合恐龙蛋博物馆一期的经验，果然栈道依旧是最佳的选择。

在黑暗的室内环境中用微弱的LED灯提示栈道区域，控制游人的流线，通过细窄栈道的直线引导性指示方向，带领游人做客恐龙蛋的家。同时根据恐龙蛋的分布斜向相接栈道，使空间体验更加丰富，增加动态性。



曲线型的屋顶给游人造成方向偏离与迷失感，而栈道的设计则很好地缓解了这种方向的不明确性，只让体验者感受到空间的柔和流动，激发探索未知的好奇心。


▲图源自摄

游人从幽暗的入口进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地面上幽暗的团团光束，在缓缓行进中前行中每组恐龙蛋便会逐渐清晰地呈现于眼前。这种新颖的布展方式与戏剧舞台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聚光灯打在建筑的主角身上，配角经黑色金属甬道鱼贯而入，遥望着主角的闪亮登场。


▲图源网络


05 结语

“在大自然这样一个时空格局中来想的话，人类其实挺渺小的，人类的寿命其实挺短暂的。所以我们应该非常谦和地非常轻轻地接触自然，非常谦和地来建造。“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是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提出的一个无解的问题，而先有“壳”还是先有蛋建筑师则提出了两种迥然不同的解法。提取传统元素，“以歪就歪”的在地建筑是面对着自然的丰富性、背景的独特性一种优秀答案，而现代大跨度建筑也通过对基地地形及前期背景的思考给出了属于自己的答案。恐龙蛋博物馆一期跟二期都通过对地形的嵌合，使历史感及地域性得以在建筑空间中体现。当没有灵感的时候，不如谦和地向大自然请教一下吧。


参考资料

谦和建造,李保峰
李保峰,丁建民,徐昌顺.青龙山白垩纪恐龙蛋遗址博物馆适宜建造研究[J].建筑学报,2014(07):102-106.
苏剑鸣,沈菁菁.当代地域性建筑创作中概念设计策略研究[J].城市建筑,2020,17(17):88-92.DOI:10.19892/j.cnki.csjz.2020.17.032.


本期原创 / 白雎
#华中科技大学建筑学本科生，一口流利港普，每天都想饮早茶，主机游戏狂热粉丝

编辑 / 白雎   审核 / 尤加利叶、